暮春的清晨,我随家人踏上了前往崂山的路程。车窗外掠过层层叠叠的青山,远处的云海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整座山峦浸在淡青色的薄纱里。抵达山脚时,卖茶水的老妪正用竹篮装着新摘的崂山绿茶,翠绿的叶片在竹篾间沙沙作响,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沿着石阶向上攀登,山风裹挟着湿润的雾气扑面而来。青苔斑驳的石阶在晨露中泛着幽光,偶有松针穿透薄雾,在石缝间投下细碎的阴影。行至半山腰的凉亭,几个挑山工正歇脚喝水的场景让我驻足。他们古铜色的脊背微微弓起,扁担两头各扛着竹篓,箩筐里堆满游客购买的崂山石和黄精。其中一位老汉用布满老茧的手擦拭额头的汗珠,咧开嘴笑时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这山啊,十年前还能扛三百斤,如今顶多一百二三十斤了。"他粗糙的指节敲了敲扁担,发出沉闷的回响,惊起几只山雀掠过松林。
行至太清宫前,山势陡然转缓。道观飞檐翘角在阳光下泛着金漆的光泽,山门两侧的"崂山道士"石像在香火中显得格外庄重。穿过古柏参天的庭院,忽见一株千年银杏斜倚在石墙上,虬曲的枝干上垂落着淡黄色的银杏果。穿灰布长衫的道士正在清扫落叶,扫帚划过青砖的沙沙声与檐角铜铃的轻响交织成曲。他转身时,道袍下摆掠过满地金黄,仿佛在抖落时光的尘埃。
继续向上攀登至华严寺,云海突然在脚下翻涌。乳白色的雾气从山坳中升起,将千峰万壑裹成朦胧的水墨画。寺内钟声悠远,惊起一群白鹭掠过琉璃瓦顶。在藏经阁前,遇见几位研究道教文化的学者,他们正用平板电脑记录碑文上的《道德经》异体字。阳光穿透云层时,那些斑驳的刻痕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在宣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登顶后远眺,黄海如蓝绸铺展至天际,渔船在浪尖上划出细碎的金线。海天相接处,夕阳正将云霞染成胭脂色,远处的灵山岛若隐若现,宛如海面浮动的蓬莱仙境。下山时特意绕道仰口景区,暮色中的礁石群在潮声中起伏,浪花将月光揉碎成银色的星屑。归途的车上,母亲从背包里取出用荷叶包裹的崂山茶,叶片在玻璃杯中舒展时,恍惚间又看见挑山工们肩挑重担的剪影,和山间蒸腾的云雾在记忆里交织成永恒的画卷。
暮色四合时,我们站在山脚回望,崂山的轮廓已化作天际的淡青色剪影。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扁担、被岁月侵蚀的碑文、被云雾浸润的松涛,都在记忆里沉淀成生命的注脚。或许旅行的真谛,不在于丈量过多少山川,而在于那些在攀登中遇见的坚韧,在云雾中触摸到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