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声里,我总爱趴在教室窗台上发呆。阳光透过玻璃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粉笔灰在光柱中起起落落,像无数细小的雪粒。三年前那个闷热的九月,我攥着妈妈缝的碎花书包,第一次推开这扇木门时,手心沁出的汗把书包带都浸湿了。
教室里坐着四十五个叽叽喳喳的小脑袋,李老师穿着浅蓝色衬衫站在讲台前,马尾辫随着她转身时轻轻摇晃。她弯腰擦黑板的样子让我想起外婆擦灶台时的背影,粉笔在黑板上沙沙作响,写出"欢迎新同学"六个字时,粉笔头突然断成两截,在寂静的教室里发出清脆的断裂声。那天下午,我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看着前排女生用彩色粉笔在课桌上画小兔子,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刚好够到我的铅笔盒。
数学课总让我头疼欲裂。王老师把圆周率背到小数点后二十位时,我盯着黑板上的数字,突然发现老师的蓝袖口沾着块墨渍,像朵不太协调的墨菊。那天放学后,我鼓起勇气举手:"老师,3.1415926...后面是不是还有数字?"王老师愣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小数学家,明天放学来办公室,我教你用计算器。"第二天,我带着妈妈淘汰的旧计算器,发现按键上还留着前主人用圆珠笔写的"小美专用"。
操场上最热闹的要数大课间。体育委员张强总爱把跳绳甩出残影,他教我跳"八爪鱼"时,红领巾被风吹得像面小旗。记得五年级运动会,我和李薇分在女子4×100米接力队。当我在最后冲刺时摔破了膝盖,是坐在看台上的王老师第一个冲下来,她蹲着帮我包扎的动作,和当年教我系鞋带时一模一样。冲过终点线时,我们五个人手拉手转圈,汗水和泪水在阳光下混成彩虹色的光斑。
春游那天,我们在郊外的油菜花田里写生。小胖把颜料挤到画纸上,整幅画变成了抽象派,却意外地好看。午休时,大家把野餐垫铺在草地上,班长用树枝在地上画迷宫,我迷了三次路才找到出口。最难忘的是下雨的黄昏,我们挤在凉亭里分吃带来的橘子,雨水顺着瓦片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像在给这场短暂的童年旅行伴奏。
毕业典礼那天,李老师让我们在纪念册上画笑脸。我翻着厚厚一沓照片,发现第一页贴着刚入学时歪歪扭扭的"我"字涂鸦,旁边是王老师写的"进步之星"。走廊里飘着栀子花的香气,我看见张强在给每个同学写留言,他的字迹从"人"字只有一撇,现在已经能写出漂亮的"永"字。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五颜六色的粉笔线留在黑板上,永远定格在十六岁那年的夏天。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轻轻合上纪念册。书包带上的碎花图案已经有些褪色,但那些和同学分享橡皮、为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在操场上追逐打闹的时光,都像被装进玻璃罐的萤火虫,在记忆深处明明灭灭。或许多年后当我再翻开这篇作文,会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对着阳光里跳动的粉笔灰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