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母亲把囤积的腊肠挂在阳台铁架上,油亮的肠衣在寒风中轻轻摇晃。我蹲在厨房门口剥蒜瓣,辛辣的香气混着水汽扑在脸上,忽然想起去年此时,父亲正用竹竿挑着新买的红灯笼,在院子里挂得歪歪扭扭。那些零散的片段像散落的纽扣,被今冬的烟火气重新缝缀成温暖的记忆。
第一场雪前夜,全家总动员开始大扫除。竹扫帚在空中划出弧线,扫走积了半年的落叶,父亲踩着高脚凳擦玻璃时,我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母亲把旧年用的碗碟搬进纸箱,我帮忙擦洗碗柜时,发现最底层的青花瓷盘还留着去年除夕的油渍。这些细碎的物件在冬日暖阳里苏醒,仿佛每个角落都藏着等待被唤醒的年味。
腊月二十八的菜市场像座年货迷宫。父亲推着购物车经过卖糖葫芦的老伯,车轱辘碾过结霜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蹲在干货摊前挑选香菇,突然被竹篮里红彤彤的枸杞吸引,想起外婆总说"枸杞泡水能明目"。卖豆腐的阿婆教我用布袋装豆腐,说这样回家路上不会碎。这些带着体温的市井气息,让冰冷的冬风都变得温柔。
除夕前夜,厨房飘出久违的香气。母亲和面时总爱哼着跑调的小曲,面粉扑簌簌落在她围裙上,像落了一层细雪。我学着她把面团揉成圆球,却总在擀皮时把饺子皮擀成面片。父亲在旁边耐心指导,说"面要醒够时辰才好擀",窗外的烟花突然炸响,把我们的影子投在贴满窗花的玻璃上。当第一锅饺子在沸水中翻滚时,我忽然明白,原来团圆的滋味就藏在揉面时指尖的温度里。
大年初一清晨,父亲踩着梯子贴春联,我扶着梯子递浆糊。他挥毫写下"春风送暖入屠苏"时,墨汁在红纸上洇开一朵朵花。母亲系着新买的围裙熬粥,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像盛开的菊花。我捧着刚出锅的年糕,看糖浆在蒸笼里凝成琥珀色,忽然想起去年离家时,母亲偷偷往我行李箱塞了整罐花生酥。
守岁那晚,全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父亲用紫砂壶泡开新买的普洱,茶汤在杯中流转,映着电视里春晚的灯光。表弟抱着糖画不撒手,表妹在玩"抢年兽"游戏时总输给我。母亲突然说:"你们看,窗外的鞭炮声像不像春雷?"我抬头望去,发现夜空中不知何时已飘起细碎的雪花,像无数盏小灯笼在风中摇曳。这一刻忽然懂得,所谓年味,不过是把时光熬成糖,把思念揉进面,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成为值得珍藏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