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裹着泥土的芬芳掠过枝头，屋檐下的青瓦间忽然掠过几道灵动的黑影。我踮起脚尖张望，看见灰褐色的燕子正用尖喙轻啄瓦片，像在寻找旧日的巢穴。这让我想起去年深秋，当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落时，它们衔着新泥飞向天际的身影，仿佛在向春天许下诺言。

燕子的迁徙是自然最壮观的史诗。每年四月，它们从西伯利亚的冻土带启程，以每天三百公里的速度跨越蒙古高原。在内蒙古草原上空，成群的燕子会盘旋集结，像被春风吹散的蒲公英。我曾在图书馆翻阅《本草纲目》，发现李时珍记载燕子"春分北归"，这个时间节点与候鸟迁徙数据库显示的4月5日完全吻合。它们用尖喙丈量四季，用翅膀丈量山河，在云层间划出的弧线，恰似古诗词里"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意境。

巢穴是燕子的第二个家。去年春天，母亲在厨房窗台发现了一个墨绿色的圆笼，那是燕子用春蚕吐的丝和芦苇杆编织的。生物老师告诉我，这种材料既轻便又防水，能承受暴雨冲击。巢穴里通常有五六个凹坑，每层铺着细碎的柳絮，像给雏鸟铺了张温暖的羽绒被。当小燕子第一次颤巍巍地探出脑袋时，我常趴在窗边看它们练习飞行。起初它们会在空中打转，像喝醉的蝴蝶，直到第七天才能稳定地掠过池塘。

燕子与人类的关系藏着许多温暖的故事。村口的老槐树洞里，住着三代燕子家庭。树皮上刻着"燕语梁间"的匾额，据说是光绪年间留下的。每年立夏，村民们会挂红布条驱赶麻雀，却从不惊扰燕子。生物课本里说燕子能捕食蚊虫，算得上天然的灭蚊剂。去年夏天暴雨，我看见成群的燕子在檐下避雨，它们挤作一团，像在守护最后的温暖港湾。

暮春的黄昏，最后一只雏燕振翅飞向云霄时，屋檐的巢穴已经空荡。但我知道，当秋风再次吹起芦花时，这些来自北方的信使又会带着新泥归来。它们衔来的不仅是春天的消息，还有对生命轮回的永恒见证。此刻暮色中的归燕，正在续写属于候鸟的千年诗篇，而人类也该学会像它们那样，在迁徙中读懂自然的韵律，在巢穴里守护心灵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