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总是裹挟着燥热的风,蝉鸣声在梧桐树梢此起彼伏。我蹲在厨房的水泥地上,看着父亲从冰箱里取出真空包装的五花肉,油光在塑料膜上泛着诱人的光泽。这是全家第一次尝试在家举办烧烤派对,母亲特意请了年假,连住在隔壁的表弟都抱着游戏机跑来凑热闹。
父亲把生铁烤架搬到院子里的石桌前,青砖缝隙里还残留着春日烧烤留下的炭灰。他用铁钳夹起一块带皮五花肉,在明火上翻烤时,油脂滴落在焦黑的砖面上,滋滋作响的声响惊飞了墙头打盹的麻雀。我踮着脚尖往烤架上码放鸡翅,发现每串肉都要用竹签间隔开,否则容易烤成炭块。表弟兴奋地往烤盘里倒出瓶装啤酒,泡沫溢出时溅到父亲手背,他笑着用袖子抹了抹:"这孩子比肉还烫手。"
正午的阳光斜照在晾衣绳上,母亲正在用剪刀修剪迷迭香和百里香。她把新鲜香叶塞进肉缝时,我注意到她左手小指缠着创可贴——那是上周切洋葱时留下的伤口。"别碰那个。"她突然按住我伸向烤架的手,"等会要撒孜然粉的时候,要先用手指背试味。"我学着她的样子,把指尖沾了点辣椒粉含在舌根,辛辣感瞬间在口腔炸开,喉咙发紧的模样逗得表弟笑出了眼泪。
暮色渐浓时,厨房飘出混合着炭火焦香和孜然辛香的气息。父亲用长柄夹翻动烤得半熟的牛舌,肉皮在高温下收缩出细密的褶皱。母亲端出青瓷碗,里面盛着用冰镇酸梅汤调制的蘸料,紫苏叶的清香混着酸甜滋味,被大家抢着尝了个遍。突然"啪"的一声,表弟的啤酒瓶盖飞到了烤架上,滚烫的火焰瞬间窜起半寸高,惊得他扔下游戏机就往水桶跑。父亲却笑着用铁钳夹住瓶盖,在火苗上翻了个跟头,硬是把危险变成了笑料。
当最后一串鱿鱼在辣椒粉里翻滚时,晚风送来远处夜市的小贩吆喝声。母亲用沾满酱汁的围裙擦着手,突然指着天空:"快看!"我们抬头望去,晚霞正把云层染成橘红色,像极了烤架上渐变的肉色。父亲把烤好的食材摆成圆圈,每个人面前都堆着银亮的铝箔纸,油渍在纸面晕开深浅不一的痕迹。
收拾残局时,表弟突然说:"我以前觉得烧烤就是烤肉配啤酒,现在才发现要学的东西这么多。"母亲擦着灶台应和:"就像做菜,火候、调料、时机,哪一样都马虎不得。"父亲往玄关的挂钩上挂着湿漉漉的围裙,金属搭扣撞出清脆的响声,惊醒了趴在窗台打盹的橘猫。
月光爬上晾衣绳时,我们围着石桌分食烤好的食材。焦脆的肉皮在齿间碎裂的声响与蟋蟀鸣叫交织,孜然的余味在舌尖回旋。母亲突然提议明年这时候要尝试烤全羊,父亲笑着点头,表弟已经把游戏机屏幕擦得锃亮,准备记录新菜谱。晚风裹着远处稻田的清香涌进来,烤架残留的余温透过水泥地传来,像一场未散尽的夏日余韵。
后半夜我辗转难眠,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串没烤熟的鸡翅,在炭火边焦躁地扭动。醒来时发现枕边水杯里的凉茶已经微温,月光正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烧烤架形状。厨房传来窸窣响动,母亲在给第二天要用的香草浇水,叶片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晨光,像极了昨夜啤酒瓶上凝结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