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我漫步在人民公园的林荫道上。湿润的空气裹挟着青草香扑面而来,垂柳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条碧玉长帘垂落在石板路上。转过月洞门,豁然开朗的湖面倒映着天际的云朵,几尾红鲤在荷叶间忽隐忽现,水面泛起细碎的金光,仿佛撒了一把星星。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深处走,花坛里各色月季开得正艳。粉白的"果汁阳台"裹着露珠,紫红的"龙沙宝石"在晨光中泛着釉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丛盛放的蓝雪花,淡紫色的花瓣像揉碎的星空,引得几只蜜蜂在花间穿梭。正看得入神,忽听得假山后传来清脆的笑声,转头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孩子蹲在石阶上,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什么,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自制的纸风车跑来,塑料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转过九曲桥,老槐树下的石桌旁已坐满人。穿灰布衫的爷爷支起鸟笼,竹编笼里八哥扑棱着翅膀,突然"啾"地唱起《茉莉花》,引得众人开怀大笑。旁边穿碎花衬衫的奶奶正和几位老太太下象棋,棋盘旁的搪瓷缸里泡着茉莉花茶,袅袅热气与棋子落盘的脆响交织成趣。我忍不住加入他们的队伍,看老人们布满皱纹的手在棋盘上落下深浅不一的棋子,听他们用带着乡音的方言争论"炮二平五"的深意,竟也品出了几分人生的况味。
正午的太阳把湖面烤得发白时,我坐在长廊的紫藤花架下。紫藤垂落的藤蔓在廊柱间织成天然的遮阳棚,空气中浮动着蜂蜜般甜腻的花香。对面石桌上,穿藏青色唐装的老人正在临摹《兰亭序》,狼毫在宣纸上沙沙游走,墨迹未干的字迹被斜斜的阳光镀上金边。他抬头冲我微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假牙:"小姑娘,要不要看看我的'拙作'?"说着用镇纸压住宣纸,递给我一方端砚,砚台里残留的松烟墨泛着幽光,像封存着千年文脉。
午后雷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荷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我慌忙躲进观景亭。亭角的风铃叮咚作响,穿蓝布衫的卖花人撑着油纸伞经过,竹篮里新摘的栀子花还沾着晨露。几个避雨的游客围坐在石凳上,有人掏出手机播放《高山流水》,琴声混着雨声在亭内回荡。雨势渐歇时,天边出现一道彩虹,恰好横跨在湖心亭的飞檐上,水波将彩虹揉碎成粼粼光斑。
暮色四合时,我沿着环湖路慢跑。晚风送来远处广场舞的旋律,红绸带在夕阳下翻飞如蝶。芦苇丛中惊起几只白鹭,雪白的翅膀掠过水面,在暮色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突然听见树丛里传来清脆的鸟鸣,寻声望去,只见一对白头翁在枝头梳理羽毛,它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倒像是公园里最年长的守夜人。
归途经过卖糖画的老人,他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画着龙凤图案,糖浆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我买下这条龙凤配对糖画时,老人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几朵压扁的干菊:"姑娘,尝尝这个,配茶最解暑。"菊花茶的清香在齿间漫开,恍惚间想起清晨那丛蓝雪花,原来这园子里每处风景都藏着待拆的惊喜。
夜色渐浓时,公园的石灯笼次第亮起。晚风裹着槐花香掠过耳畔,湖面泛起细密的涟漪,倒映着点点灯火,像撒了一把会移动的星辰。我站在望湖亭的飞檐下,看万家灯火渐次亮起,忽然明白这座公园最动人的不是某个景点,而是那些在时光长河里静静流淌的生活片段——老人下棋时抖落的棋子,孩童追逐时扬起的笑声,还有那些被夕阳镀金的平凡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