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的月光像一汪流动的银箔，悄悄铺满庭院的青石板路。我蹲在阁楼角落擦拭第三盏南瓜灯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接着是邻居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这声音像一根细线，瞬间将我的思绪拽回半个月前那个被彩纸和胶带包裹的夜晚。

那天清晨，母亲将整面墙的挂毯换成深紫色天鹅绒。我举着新买的LED串灯，在客厅里搭起"鬼屋"布景。父亲用旧窗帘缝制飘动的窗帘，我则把爷爷收藏的铜制烛台改造成"巫婆药水罐"。当最后一张骷髅剪纸贴上窗框时，整栋房子仿佛被施了魔法，连空气都弥漫着南瓜糖浆的甜腻与松节油的刺鼻气息。

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进厨房，照在母亲正在烘烤的苹果派上。她往派皮里塞入雕刻好的蝙蝠模具，烤箱的暖光透过玻璃，让那些暗影在面团上轻轻晃动。"记得给每个房间都留个出口，"她提醒我时，手指正被沾满面粉的围裙角勾住，"孩子们最讨厌迷宫。"我忽然想起去年万圣节被关在衣帽间三小时的噩梦，赶紧在走廊拐角处多留了条通道。

傍晚六点整，楼下的紫藤花架下已经聚起三波孩子。穿睡衣的男孩举着发光的蜘蛛，戴兔耳朵的姑娘抱着毛绒僵尸，还有个戴巫师帽的小女孩正踮脚往路灯杆系南瓜挂饰。我抱着装满糖果的竹篮站在二楼露台，看他们像潮水般涌进庭院。当第一个孩子指着我的南瓜灯问"里面是不是装着恶魔心脏"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机关——那盏灯的开关其实藏在灯座底部的齿轮里。

月光渐浓时，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我冲下楼看见父亲正跪在地上，手中的水晶球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原来他试图用投影仪在墙面制造鬼影时，被突然断裂的电线击中。母亲迅速用绷带固定他的手腕，而孩子们早已散去，只留下满地闪烁的玻璃碴和半融化的巧克力糖果。

深夜整理伤员时，我发现父亲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年轻时参加万圣节化装舞会的留影，西装革履的绅士戴着鬼怪面具，背后是整面墙的烛光。母亲忽然轻笑："当年他为了这个造型，在道具店排了八小时队。"我们沉默着将照片放回原处，楼下的风铃在夜色中轻轻摇晃，仿佛在重复某个古老的咒语。

晨光初现时，父亲已经能拄拐杖下床。他摸着下巴上新生的胡茬说："明年该让你们这些孩子负责搞怪了。"我望着窗外重新变得素净的庭院，忽然明白万圣节真正的魔法不在于恐怖的装扮，而在于那些被彩纸和笑声重新连接的亲人与朋友。当南瓜灯在朝阳下渐渐暗淡，那些藏在南瓜肉里的蜡烛，却永远照亮了记忆中最温暖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