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云层像被撕开的黑绸缎,裹挟着铅灰色的雨幕倾泻而下。我站在教室的窗前,望着操场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梧桐树,叶片在狂风中翻卷成漩涡,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远处传来闷雷滚动的轰鸣,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下翻腾。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上午还阳光明媚的校园,转眼间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教学楼顶的避雷针在闪电中时隐时现,像刺破夜幕的银色箭矢。雨水顺着屋檐汇成溪流,在水泥地上冲出蜿蜒的沟壑,几个低年级学生试图用纸箱挡雨,却很快被淹没在及膝的积水中。值日老师撑着破旧的黑伞站在走廊里,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肩头积成小小的水洼。
穿过积水的操场,能看见更骇人的景象。原本笔直的跑道被狂风撕成波浪,跑道边的路灯在风雨中摇晃,玻璃罩被砸得粉碎。几个值夜班的保安蜷缩在岗亭里,用塑料布裹住头,只能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天地。他们身后的储物柜里,备用雨衣和手电筒被掀翻在地,雨水正顺着墙缝渗进来。我听见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夹杂着电流的嘶鸣,像被困在铁盒里的蝉鸣。
这场暴雨中,最震撼的场景发生在实验楼顶。物理老师老陈带着三个学生,正在安装新安装的风力监测仪。狂风突然将他们掀翻在地,监测仪的金属支架在空中划出银色弧线,重重砸在水泥台上。老陈的右腿被铁架划出深深的血痕,他却顾不上包扎,用颤抖的手指重新固定设备。学生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只有他像被钉在原地,用身体护住精密仪器。当暴雨终于减弱时,那个价值二十万元的监测仪竟完整地躺在泥泞中,老陈的裤腿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
凌晨三点,暴雨终于停歇。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我看见清洁工王阿姨推着三轮车出现在校门口。她佝偻着背,正用铁锹清理被雨水冲进绿化带的碎石子。车斗里堆着从各处收集来的易拉罐和塑料瓶,雨水顺着她的蓝布衫往下淌,在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像被风雨抽去水分的芦苇,却又倔强地挺立在校园最显眼的位置。
这场持续了七小时的暴雨,最终在黎明时分退去。它冲垮了三个花坛,折断了五棵梧桐,却让整座校园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新。我站在教学楼的露台上,看着工人们用草绳捆扎着断枝,雨水顺着他们的安全帽檐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远处传来早读课的读书声,混着鸟鸣和风铃声,在湿润的空气中荡漾开去。这场狂风暴雨像一场严厉的洗礼,冲刷掉所有浮华与脆弱,留下土地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