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不该作文

发布日期:2025-12-04         作者:作文小课堂

教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我盯着作文本上"请以'成长'为题写一篇作文"的题目,笔尖在第一行空白的横线处悬停了整整三分钟。这种场景在每个学期末都会准时上演,像某种固定模式的仪式,将无数个本该自由生长的思绪压缩成工整的楷体字。

作文作业的标准化要求早已渗透到教育体系的毛细血管里。当老师用红笔在作文本空白处批注"立意不够深刻"时,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这种标准化正在批量生产着思维惰性。某次作文讲评课上,老师将五篇描写雨季的作文分为"优秀"与"合格"两类,标准分别是"使用比喻修辞"和"结构完整"。这让我想起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修复师,他们用现代颜料填补千年前的残缺,却可能模糊了画师最初的手势。作文评价体系中的量化标准,是否也在无形中抹平了个体表达的棱角?

更值得警惕的是,作文训练正在异化为语言表演的预科班。某位重点中学教师曾在访谈中透露,他们要求学生每周完成两篇命题作文,每篇必须包含三个论点、五处引用和明确的结论。这种工业化生产思维的模式,与明清八股文的要求何其相似。当十七岁的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下"人无癖不可与交"时,他笔下的率真与当下某些考场作文中堆砌的成语华章,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标准化写作训练是否正在将年轻一代的笔触锻造成没有温度的青铜器?

但硬币总有另一面。在浙江某乡村小学的作文本里,我见过这样的文字:"今天帮王奶奶喂鸡,她送了我两颗鸡蛋,蛋壳上有道裂痕,就像我补丁摞补丁的校服。"这种质朴的叙事,恰恰证明了写作本应是生命体验的自然流淌。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将"我"译作"吾"的执念,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对玛德琳蛋糕的执着描写,都在提醒我们:当文字失去个性表达的土壤,其价值终将枯萎。就像故宫文物修复师用传统大漆修补瓷器,真正的写作传承不应是机械复制,而是让每个时代的笔锋都留下独特的纹路。

站在教育改革的十字路口,我们或许需要重新理解写作的本质。上海某中学的"非标准作文"实验班给出了新思路:取消统一命题,改为"生活观察周记",要求学生记录三件最触动内心的日常小事。三个月后,有学生在周记里写道:"发现教室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在雨天会集体低头,就像我们听写时不敢看错字的模样。"这种将写作还原为观察与思考的媒介,让文字重新成为照进现实的窗。就像宋代文人米芾在《蜀素帖》中展现的狂放笔意,好的写作应当是心灵震颤的自然外化,而非格式化的工业品。

暮色中的教室渐渐安静,作文本上的横线依然空空如也。但此刻我忽然明白,真正的写作教育不该是填满这个格子的过程,而是点燃思考的星火。当某天学生不再需要刻意寻找"成长"的模板,当作文本里自然生长出属于Z世代的叙事语法,或许我们才能说,写作真正回归了它作为语言艺术的本真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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