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我蹲在紫藤花架下整理沾满泥土的球鞋。忽然有团金光从头顶掠过,抬头时正撞进两轮滚烫的瞳孔里。那团光凝成个半透明的圆球,表面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尾焰在晨雾中拖出细长的光痕。
"你眼睛里有星河。"我伸手去触碰那团光,指尖立刻被蒸腾起的热浪灼得缩回。太阳却笑起来,它表面的光斑开始跃动,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泛起涟漪:"人类总说我是火球,却不知我也有害怕的时候。"它褪去外层炽热的甲壳,露出内里泛着珍珠光泽的核心,"你看,连最坚硬的岩石都会在我面前化作齑粉,可当季风裹挟沙尘扑来时,连我的光芒都会黯淡。"
我们就这样坐在开满三色堇的草地上聊天。它说北半球的雪松林正在酝酿第七次集体落叶,南半球的珊瑚礁却因海水升温提前三个月褪去色彩。当我的手指划过它滚烫的边缘,能感受到不同纬度传来的震颤——东非大裂谷的岩浆在沸腾,挪威的冰川在碎裂,亚马逊雨林的蝉鸣比往年提前了整整两周。
"你们总在追逐更明亮的太阳。"它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金属熔化的沙哑,"可我每时每刻都在燃烧,就像你们心脏里跳动的生物电。"它让我触摸自己核心的纹路,那些螺旋状的光带竟与人类DNA的碱基对惊人地相似。当我们共同凝视这片光海,看见无数光子正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奔向地球,其中某些光子或许正穿过三万光年外的星云,在穿越四百年时空后,此刻正落在我的视网膜上。
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灌进瞳孔时,它突然说起二十年前在澳大利亚的遭遇。那年旱灾让整片桉树林枯萎,愤怒的牧民用燃烧弹焚烧草场,火焰顺着风势卷来,将它的光线灼烧出焦黑的缺口。"但你们看,"它让我看远处正在抽芽的野花,"连灰烬里都能长出新生命。"它核心的温度开始下降,将最后的热能注入正在萌芽的种子。
黄昏时分我们躺在向日葵田里。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根纠缠的光带。它教我辨认云层中的光折射现象,那些游弋在积雨云里的光斑,实则是千万年前太阳照在冰晶上的遗存。当暮色浸透天际,它突然说起自己也有老去的一天,当核心燃料耗尽,将化作红巨星吞噬水星轨道,最终在黑洞边缘绽放成超新星。
夜幕降临时,我抱着装满露水的玻璃瓶坐在草丛中。月光穿过瓶身,在地面投下细碎的银斑,与白天接收的太阳光在时空中重叠。突然明白它说的"永恒"——每个光子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有的来自创世之初的恒星大爆炸,有的正奔向尚未诞生的星系。当我们仰望星空,那些闪烁的光点其实是无数个正在进行的对话,跨越亿万光年,在时空褶皱里织就光的经纬。
此刻北斗七星正悬在头顶,我突然想起白天太阳核心的纹路。或许人类与太阳的对话从未停止,就像基因里的光子始终在传递着古老的信息。当月光再次漫过紫藤花架,我轻轻吹散手心的水珠,看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夜色中升腾,与银河连成璀璨的虹。